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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”
李清河手肘壓在桌上,雙手疊成塔放在唇前,眼簾低垂,沉默不語。
坐在旁邊的今劍拉拉她的袖子。
“嗯?”她側頭,看到今劍擔心的表情,伸手摸摸灰色的小腦袋,“我沒事。”
她環視四周,看到了不少相似的哀傷。
“你們……”李清河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主人對刀劍來說,是活水之於游魚,信仰之於殉道者。
是神是佛,是支撐天穹的不周山。
但這是不對的。
也許作為不能思考的刀,這樣沒錯。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有了人的肉身,有了人的思維。
人怎麼能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給別人掌握呢?
李清河窮其一生,都在為自己而活,為信念而活,為天下太平而活。刀劍們這種不正常的依賴感對她來說,實在是無法體味。
她本來想說這是不對的,這是病態的,但是她想到一個人。
想到那個人,李清河不自覺摩挲護腕,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。
“我的妹妹,”她斟酌再三,終於開口。
“我大一點的妹妹。”
一直骨鯁在喉、以為自己能爛在肚子裡帶進墳墓埋葬的秘密,此刻在異國他鄉,在並不瞭解她的時代的人面前,輕易地湧到了嘴邊,彷彿早已做好被講述出來的準備。
“溫溫柔柔,心思纖細。淺色頭髮大眼睛,說話細聲細氣,和只小鹿一樣。我養了她七年,她都學不會大聲說話。”
有些秘密,一旦開口,就再也無法獨自隱瞞忍耐。
“我二十一那年,前往漠北鎮守邊關,以防範突厥的襲擊。突厥是唐國的鄰國,位於遼闊的草原上,人民以遊牧為生,草原的榮枯牽繫著他們的生死。每到枯季荒季草原上沒了資源,便會舉兵進犯大唐邊境,燒殺劫掠,搶奪衣食女人。是一群兇猛的餓狼。”李清河頓了頓,“我是在突厥敵營裡撿到的她。”
“她有回紇血統。長著一頭漂亮的淺金色長髮,綠色的眼睛和水季的草原一樣美。我遇見她的時候,她已經十五歲了。”李清河舉起手比了比,“回紇的女孩子一般都很高,可她……十五歲了,只到我的腹部。
“她真的很漂亮,連眉毛眼睫都是淺金色的,就算在昏暗的帳篷裡,也像是在發光。我掀開簾子,那雙瑩綠色的眼睛就那麼望著我。我當時覺得,我一定是看到了下凡的天女。”
二十一歲的李清河為了情報夜探突厥敵營,掀開一個頭領的帳子,卻發現裡面坐著個異族女孩子,髮絲如同最好的金線鋪成的瀑布,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。女孩聽到聲音,轉頭看向她。
她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雨後天晴時的草原。
李清河用力地摩擦護腕,皮革制的護腕被擠壓出尖銳的咯咯聲,
“突厥人也覺得她很美。”
李清河的語氣可怕的平穩。
“她的村子被突厥人一把火燒掉,她的爹孃,她的弟弟,都沒能逃開。十歲的她和她十五歲的姐姐被擄到突厥營裡,她的姐姐用了一個月的時間,從來找她的突厥人的衣服上偷偷撕下一塊塊細布條,系成細繩上吊自盡了。而她在突厥人中生活了五年,直到我帶走她。”
李清河沒有說更多,也不願意說更多。模糊不清的形容,語氣平淡無奇,卻有巨大的痛楚藏在詞句後。
“壓切長谷部,”李清河抬起頭,向發愣的男人輕輕詢問,“你受過這樣的屈辱嗎?”
男人無法開口。
“你們有人,敢說自己受過比她更痛苦的折磨?”李清河聲音稍稍抬高,向著整個屋子發問。
沒有人說話。
“我也沒有,也無法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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