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景明(一) (第1/2頁)
春雨霏霏,稀薄的雨霧像濛濛的輕紗,溼潤的泥土散發著清新的草木香,天色呈現出一種晦暗與陰鬱的灰藍。
已近初夏,小多換上了粗布短脛,他翹著二郎腿躺在草堆上,望著頭頂車棚縫隙處一線窄窄的天,叼著狗尾巴草,哼起小曲兒:
“花柳芳菲,人生有幾。色映金巵,香生羅綺——”
車棚外的人聽到了他唱的調子,揮鞭輕輕抽了兩下拉車的老牛,在顛簸起伏中應聲合道:
“忠肝義膽誰敵?直待掃胡塵,方遂我平生豪氣!”
這是《精忠記》裡的唱段。
小多吐掉嘴裡的狗尾巴草,將頭支出車棚,笑著問駕車的老漢:
“爺爺,您也喜歡嶽武穆?”
老漢不答,端腔又唱了幾句:“義膽忠肝挺一戈風雪往來兵間,功成際一旦命殞權奸——”
小多原本只是隨便找了個能去雲州的牛車,卻沒想到狹路逢知己,竟遇上個懂行的:“堪嘆未復江山便做昔日砍頭嚴顏,尚留傳滿門一劍血痕斑斑!”
老漢呵呵笑了兩聲,將腰間的酒壺丟給小多,小多沒客氣,咕嚕咕嚕喝了兩口,遞還回去。
他注意到老漢的指節很寬,粗繭很厚,還有細細密密的傷痕,又操著一口北音,便問道:
“爺爺,您是北邊兒退下來的兵?”
老漢笑道:“好小子,有眼力。”
小多平日聽慣了浴血沙場的戲文話本,對戰場有著說不出的嚮往,好像那裡躺的不是累累白骨,而是功名利祿一樣。
難得見著能活著回來且四肢俱全的老兵,這跟一部活戲文有什麼區別?
小多語氣帶著點奉承和討好,笑道:“爺爺,能給我講講北邊兒的事嗎?”
老漢靠著車輔,用手裡的鞭子逗著牛尾巴:“聽哪兒段啊?”
他既肯講,小多連忙把旁邊睡覺的昭昭拍醒,“昭昭兒,起來長見識了!”
又滿臉興奮地望著老漢:“聽去年的冀州大捷!陳將軍斬敵十萬的那一仗!”
昭昭昨晚為了給窈娘熬藥睡得遲,天亮才有機會閉眼,好不容易打了會盹兒,小多就把她拖上了去雲州的牛車。
眼下她迷迷糊糊的,頂著一頭草屑打哈欠,聽車棚的老漢嗤了一聲:
“陳將軍斬敵十萬?你們南邊兒人是這樣傳的?”
不等小多答,老漢帶著些許憤怒抱怨道:“那陳桓分明是踩著我們王爺得了首功!”
小多聽出點關竅,這老漢從前是寧王爺手下的兵,替舊主打抱不平呢:
“寧王爺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?只是……民間都說這冀州大捷啊……是當時寧王爺在冀州被困,陳將軍帶兵千里賓士,救寧王爺於亂軍之中,裡應外合將冀州城下的蠻子殺了個乾淨。”
老漢冷笑:“哦,想來你們是不知道陳桓龜縮在後,坐收漁翁之利了?”
小多和昭昭對視一眼,搖了搖頭。
他們在南地,北邊兒的訊息傳來時已經變了又變,真假都不一定,哪能知道這麼細?
“王爺帶兵孤守冀州,他卻拿王爺做餌釣蠻子,求援他不理,讓他走海路運糧草進來他也屢屢推脫!”
老漢不屑的語氣中帶著恨意:“等十萬蠻子圍死了冀州,他才慢悠悠地拉著幾十門紅衣大炮來了。冀州那地方地勢狹窄,他的人只管在山上放炮,將亂戰中的兵不論敵我一律轟殺。”
說著,他拉起褲管,露出腿上的燒傷,冷冷道:“也不曉得他到底是殺蠻子,還是奉了誰的命,耍花招想殺我們王爺!”
小多最見不得忠良被害,猛地一拍大腿,同仇敵愾道:
“天殺的活秦檜!寧王爺那支軍若是折沒了,蠻子南下一路無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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