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7節 (第3/6頁)
林縛端起茶盅來,飲一口茶,問道,“劉公此憂,從何處思來?”
“崇觀八年之前,國家雖艱難,但勉強還能維持;崇觀九年冬的燕胡入寇與淮泗大亂,才徹底傷了國家之元氣。淮泗因何而敵亂,師度這些年來也反覆思慮,所得也是不久。其一,無非是湧入淮泗的流民受譙國夫人兄舅所惑而從之造反;其二,則是河南、關中等地官府及燕京,對崇觀八年九年蔓延二十餘縣的大旱災救治無力,或者說無力救治,導致受災民眾流難逃難,衝擊周邊府縣,形成數百萬計的流民潮。其三,新學之農政,以為崇觀八年、九年間蔓延河南、關中的大旱,與這些地方過度耕種、林地銳減有極大的關係,師度也以為應如是。其四,過度耕種、林地銳減,與人丁過度滋息則有直接的關係。其五,即使土地過度耕種,但河南、關中受災地在過去兩百年裡,丁壯所能耕種之糧田,還是減少五成以上,民間種糧減少,而稅賦不改,致使普通民眾儲糧大減,度荒之能力大減,絕大多數人挨不過兩季絕收的大災……”說到這裡,劉師度低頭往衣袖上掃了兩眼,顯然他是有備而來,怕年紀大記性有不全,言理無序,特意將要點寫在衣袖內側。
林縛探頭看了一眼,見劉師度的衣袖口密密麻麻的寫著字,心想他對此早有過深思,沒有打斷,聽他繼續說道。
“其六,就是土地兼併,使得受災之地即使有餘糧,也多集中到大地主之手,而貧困的民眾又沒有能力購買餘糧渡荒,只能脫離災地以渡荒年。其七,受災民眾外湧,衝擊周邊府縣,形成更大規模、數以百計的流民群。其八,崇觀年間的江淮,雖是魚米之鄉,但也由於人口溢離,沒有能力接納數以百萬計的受災流民,致導南下災民、流民滯留在江淮之間,無以維持生計,最終叫人所趁,醞成民亂。淮泗民亂其後與兩湖大寇及黃河修堤民夫之亂相互借勢,在短短數年間席捲中原,致荊襄、河南徹底變成殘地,兩湖、兩川以及江淮地區也大受波及——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來,才使得燕京沒有辦法去從容燕胡及奢家兩寇,故而崇觀帝糾結之餘,才會行倉促之計而入燕胡的圈套……”
林縛深以為新匠術的發展,會自然觸新學形成嚴密的體系,倒沒有想到在諸多新政、新匠術基礎上最先形成新思維的卻是劉師度——林縛不記得後世人口過剩理論的具體內容是什麼,但劉師度這一番人口與戰爭、人口與耕地關係的新論,顯然是超越舊時代之上的。
“劉公所言頗有新意,諸多事理以及應對之策,還煩劉公寫成專函送過來,也能叫公府會議及樞密院討論。”林縛說道。
見林縛如此表態,臉上也沒有慍怒,劉師度稍稍放心,行禮告辭,林縛叫宋佳將書室裡那本宋石憲親譯的《推測術》小冊子拿來,叫劉師度帶回去。
劉師度走後,宋佳才依案坐下,林縛笑道:“這個劉老頭,明明寫了專函,偏偏不拿出來,叫他明天再跑一趟便是……”
“劉公新論,大體不會討人喜歡,不體察其心,多半會以為他借事詰難新政,”宋佳說道,“劉公或許是怕將專函呈上來,就沒有轉圜的可能了……”
林縛淡然一笑,他知道劉師度有能力、學識都是舉世一流,但在官場浸淫久了,也難為有謹慎多久的性子。
說到人口過剩的問題,林縛也不是沒有過考慮。
永興四年對江淮諸府縣減稅,每戶人家僅減一丁之口賦,餘者皆徵,這次攤丁入畝,餘丁稅實際作為附加稅種而依舊存在。表面是不想一下子使中樞的歲入減少太多,實際林縛從頭到尾都沒有撤消餘丁稅的意圖。
新稅政,對擁有超過一定田畝數的口戶,將在基本田稅之外額外進行最高一倍的加徵,目的就在於抑制士紳兼併土地食利。而保留“餘丁稅”,不徹底進行攤丁入畝,就形成多子口戶要額外負擔一部分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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