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往事難咎 (第2/2頁)
那人靠近他,貪得無厭地嗅他身上的淡香,嗓音裡飽含繾綣,卻比淬了毒的箭羽還黏膩,拂在脖頸上,冷的蝕骨透心。
“哥,我好想你啊。”
“我好久,好久,好久沒有見到你了,哥,你想我嗎?”
所有的幻想,所有的僥倖,都在聽到這個聲音後被絞得粉碎,厭惡,痛恨,仇視,都從心底被硬生生扒出來,滋生的太快,是一記無可解的劇毒,卻在發作時被生生錮住,只能任由毒性發作,生不如死。
褚亦棠僵著手指,冰涼指腹擦過他的唇瓣,為他拭去鮮血,那人在他膝前蹲下,很親暱地枕在他膝頭,黑髮蹭著他,像尋求庇護的幼獸。
至此,褚亦棠才得以真正看清他的臉。
這張臉很陌生,甚至是平平無奇,可那雙眼,褚亦棠到死都忘不了,幽紫色的瞳孔,永遠都含著一層薄薄的,殘忍的笑意。
一如當年,他也是這樣,坐高椅,周圍是鞍前馬後的僕從侍女,漫不經心地敲著手指,像在看一場戲,雪地裡是一整片的血泊,刺目的鮮紅,宛如一汪深紅色的潭水,女子的屍體以一種極其詭異扭曲的姿態仰躺在地面,脖頸歪折,衣不蔽體,就那樣倒在漫天的大雪裡。
他趕到的時候已然太晚了,踉踉蹌蹌地膝行在雪地裡,他拼了命地撥開人群,想再爭取渺茫的希望,可手下卻摁到了一張軟綿綿的東西,褚亦棠僵住了,他茫然的四下張望,眼眶血紅,無力地張著唇,捧起了那一灘白色。
抖開的那一瞬間,他崩潰了。
那是一張人皮,是一張人臉。
是一個貌美女子的臉。
那張臉,無比熟悉,是日夜陪伴,血脈相連的熟悉。
他抬起頭,把那張人皮按在懷裡,牙關止不住的發顫,頭痛欲裂,又在圍的密不透風的人群裡,看到了好幾個衣著鬆垮,滿臉淫笑的侍衛。
那一切就像一場極致荒唐的夢,那些人都化作張牙舞爪的鬼魅,張著血盆大口,吃掉了他的阿孃,還要來吃他。
最荒唐的是夢的結尾,他蹲在他面前,笑容可掬,很憐惜地摸褚亦棠的臉,手裡撐著一把傘,為他擋雪。
“哥,她死了,你就可以來依靠我了。”
“我救了你,哥,本來母后說,要你們這對賤人母子一同去死的,可我不捨得殺了你,只好在她身上下狠手了,不然母后不會消氣的。”
褚亦棠好想哭,可是眼睛好乾澀,一滴淚都流不出,他不明白他做錯了什麼,只是因為在挑水時,在書房外多聽了一刻先生授課嗎。
還是因為血脈低賤,生來就是賤命一條,活該受人凌辱,受人踐踏嗎。
褚亦棠仰著臉,木然了太久,他冷不防地大笑出聲,笑得淚流滿面,心痛如絞。
當年夢迴,往事難咎。
↑返回頂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