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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 此少年未縱筆時(二) (第1/2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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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場試論,題目是“刑賞忠厚之至論”,主旨在考查士子對“慎刑理念”之解讀。蘇軾,這個從陽光下踏雪而來的少年,剝下生前身後,一提筆物我兩忘,寫下一代人的自信、理性與灑脫。七百字《刑賞忠厚之至論》,持論中正,文風怡人:

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成、康之際,何其愛民之深,憂民之切,而待天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。有二空,從而賞之,又從而詠歌嗟嘆之,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。有一不善,從而罰之,又從而哀矜懲創之,所以棄其舊而開其新。故其吁俞之聲,歡忻慘慼,見於虞、夏、商、周之書。成、康既沒,穆王立,而周道始衰,然猶命其臣呂侯,而告之以祥刑。其言憂而不傷,威而不怒,慈愛而能斷,惻然有哀憐無辜之心,故孔子猶有取焉。

《傳》曰:“賞疑從與,所以廣恩也;罰疑從去,所以慎刑也。”當堯之時,皋陶為士。將殺人,皋陶曰“殺之”三,堯曰“宥之”三。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,而樂堯用刑之寬。四嶽曰“鯀可用”,堯曰“不可,鯀方命圮族”,俄而曰“試之”。何堯之不聽皋陶之殺人,而從四嶽之用鯀也?然則聖人之意,蓋亦可見矣。

《書》曰:“罪疑惟輕,功疑惟重。與其殺不辜,寧失不經。”嗚呼,盡之矣。可以賞,可以無賞,賞之過乎仁;可以罰,可以無罰,罰之過乎義。過乎仁,不失為君子;過乎義,則流而入於忍人。故仁可過也,義不可過也。古者賞不以爵祿,刑不以刀鋸。賞之以爵祿,是賞之道行於爵祿之所加,而不行於爵祿之所不加也。刑之以刀鋸,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,而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也。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,而爵祿不足以勸也;知天下之惡不勝刑,而刀鋸不足以裁也。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仁,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,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。故曰:忠厚老實之至也。

《詩》曰:“君子如祉,亂庶遄已。君子如怒,亂庶遄沮。”夫君子之已亂,豈有異術哉?時其喜怒,而無失乎仁而已矣。《春秋》之義,立法貴嚴,而責人貴寬。因其褒貶之義,以制賞罰,亦忠厚老實之至也。

這是一篇鳳儀、辭章兩般皆堪稱一絕的文字。此論一出,文風驟然與“太學體”大異其趣。點檢試卷官梅堯臣,負責第一輪閱卷,為這位士子的才氣所震撼,彷彿一片石頭中赫然發現梅花。只是對文中的“殺之三”、“宥之三”的典故出處,似無著落。他急忙去見主考官歐陽修,想與老友“奇文共賞”。

《刑賞忠厚之至論》的論點,以現代語言推之,約為“論疑罪從無”。文中所引典故堪為文眼:“《傳》曰:‘賞疑從與,所以廣恩也。罰疑從去,所以慎刑也。’當堯之時,皋陶為士,將殺人,皋陶曰‘殺之’三,堯曰‘宥之’三。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,而樂堯用刑之寬。”文章的辭章、立意,內在的賦格,揮斥秋風。彷彿是那消逝之藍,第一次擱淺為雲,那掙脫藍色背景的飛翔,轉向爛漫,剎那的肺腑變成芬芳,這是神的旨意。歐陽修讀罷,忍不住擊節拍案:“讀軾書,不覺汗出,快哉!快哉!老夫當避此人,放他出一頭地。”

歐公忙請梅聖俞去看看蘇軾的其它考試,結果蘇軾在詩賦考試中“不能屈折於作賦”,“已為他考官所落矣”;幸好在墨議考試中“復以《春秋》對義,居第一”;策論不詳。歐陽修援愛其才,決定助其一臂力,遂將其文“即擢第二”。使蘇軾在綜合評定中拉高了成績,順利過關省試,被禮部奏名為合格進士。

許是一切還不夠成熟,有些事你終究要越過,尋覓著走向中途。在一個更好的時代母腹中,才能整頓偉大的天賦,蹉跎之遇。蘇軾明白,沒有歐陽修和這個時代,他寫下的就不是青史而是濁淚。故事已成虛驚一夢,他要釋放內在之泣,將其浮釀成文。青燈下,蘇軾凝視自己細長的影子,雙手掬起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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