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 蟆頤道士 （一） (第1/1頁)

老泉從父親那裡沒有得到有價值的回覆，這本身就是價值。父親沒有為子嗣困難而難為於他。二十五年的時光，白駒一越而過。依賴父親善於經營土地和兄弟蘇煥外省做官，他不為生計謀與愁，快活逍遙在眉洲。雖國朝幾經隆替，“學優則士”依然是普通小民人家的不屈之夢，讀書做官方能騰達耀祖，而老父從未就此迫他。舍鄰每質疑其“有酒無詩虛年華”，老父總是報以：“我兒不急。”代他圓滑。

夏過重陽到，堂兄程埔篙備下車，預備著和老泉等哥幾個去登高臨遠。卻見老泉扮裝不同以往，一襲白衣僧鞋，長髮簪花綰起。便道：兄莫非要休道成仙？老泉說：今日與眾位親去蟆頤山賞菊可好？

眾人都指著他大笑：那蛤蟆山去得多次，熟不能再熟。去那裡不如去村口，賞菊東籬下，還能見南山。何必動用車馬？

“蟆頤山。”老泉眯縫著用他慣常的眼角餘光斜視著弟兄們，道：“會神仙！”

出眉洲東門十里，有山，林巒特秀，若蝦蟆狀，故曰蟆頤山。山上有蟆頤洞，深二丈，泉水清冽，潛通山下玻璃江。“聞道蟆頤風土美，流出濺濺五溪水。”說的就是蟆頤洞。

其實，老泉想去造訪的是山上的那座道觀，名蟆頤觀。

蟆頤觀也叫重瞳觀，是重瞳仙翁陸修靜的道場。陸修靜，南朝天師道宗師，先祖是三國吳丞相陸凱。說起修靜，他眼睛和西楚霸王項羽一樣，有四個瞳仁，世人稱之為“重瞳仙翁”。主張儒、釋、道三教合流。修靜的主道場在廬山的簡寂觀，和慧遠的東林寺相隔不遠。

據說，時序也是重陽節這天，修靜欲相約陶淵明，和老朋友一起去找慧遠釋道。當他來在陶淵明所住之處，見陶潛正坐在宅邊菊叢中，滿手把菊。室內酒釀正熟，一見是修靜，便延其至屋內，取頭上的葛巾濾酒，濾完酒後，重將葛巾戴在頭上。

遠公聽說修靜要來，不敢怠慢。弟子們大開山門，掃徑以待，想看看“佛道舌戰”的大戲。遠公要用自制的茉莉花茶招待這位和自己“佛道齊尊”的對手。說起茉莉花，這花原產自天竺，雖無豔態驚群，而玫瑰之甜鬱，梅花之馨香，蘭花之悠遠，玉蘭之清雅，莫不兼而有之。“一卉能燻一室香”，自東漢永平十一年隨佛教傳入慧遠的老家山西五臺山後，茉莉一出，百花不香。彼時，茉莉花就成了“天香”，與菩提一起尊為佛家聖物。遠公雲遊江南，也把茉莉花帶到了江南。廬山的雲霧茶，最早也是野生茶，遠公廣植其在東林寺左右，將其改造為家茶。也是機緣巧合，他將茶葉和茉莉鮮花加以拼合，頓覺吸收了花香的茶葉，其香氣鮮靈持久，味醇厚鮮爽，湯色黃綠明亮，葉底嫩勻柔軟，飲“則塵累每消，滯情明朗。非天下之至妙。孰能如此哉？”自是以後，茉莉花茶漸漸成為東林寺的外事禮茶，隨即在宋朝士大夫中流行開來，茶禪一味，源遠流長。